
昨日,退賠后從法院出來的廖丹舉著法院開具的收款憑證。

昨日上午,法院法官領著廖丹及律師進入法院大門。

走出法院后,廖丹向媒體記者展示退賠后剩余的3.5萬元。

7月11日,開庭時檢方出示廖丹偽造的公章和票據原件。
- “為救病妻男子騙醫院17萬透析費”追蹤
廖丹,一名疑犯,為妻子治病騙取醫院17萬余元的透析費,6天前被檢察院建議判刑3到10年。
不少人眼中,他是個真爺們,有企業家一次性捐17萬余元幫他退賠,13萬網友為他妻子捐治療費已達44萬。
新京報訊盡管法官的答復是“什么時候宣判通知你”,但退賠完17.2萬元案款,廖丹還是松了一口氣,“畢竟把醫院的損失補上了”。
昨日上午,“詐騙救妻”男子廖丹到東城法院退賠13.7萬元,該款項來自廣東一名企業家捐贈。上周五廖丹已將愛心人士捐贈的3.5萬元退賠,至此騙取醫院的17.2萬透析費全部退賠。
提著捐助現金退賠
昨日早上8時許,廖丹已站在東城法院門口,“我對不起醫院。”他紅著眼圈對在場媒體說。
不久,受廣東企業家陳利浩委托的南方媒體駐京記者、單位財務人員提著17.2萬元現金趕到法院門口。他們稱,應捐贈者陳利浩的要求,將作為媒體見證人,現場見證廖丹將這筆錢退賠法院。
他們與廖丹及其律師會合后,4人被刑庭法官接進法院,約40分鐘后走出來。
廖丹稱,當日向法院退賠13.7萬元,加上上周五退賠的3.5萬元,全部案款都已退賠,“陳利浩捐贈剩余的3.5萬,他說給我們一家當生活費吧。”
“我問什么時候宣判,法官還是說,你回去等通知吧。”廖丹還是懸著心。
被騙醫院發聲明
被廖丹騙透析費的北京醫院昨日發布官方聲明。
該聲明稱,廖丹私刻繳費章詐騙醫藥費救助其妻的案件,近日引起社會廣泛關注。在發現廖丹偽造繳費公章事件后,醫院立即報警,公安機關受理后,司法機關按照法定程序正在處理中。直至目前,廖丹妻子仍在醫院繼續進行治療。
聲明表示,任何人都不能以個人原因而不遵守國家的法律,醫院愿意和社會各界一道,繼續為該病人的治療提供便利和幫助。
“醫院4年都未發現廖丹騙費,我認為其賬目存在管理漏洞,這給廖丹犯罪創造了一定的條件。”廖丹的代理律師汪旭稱,從法律角度講,醫院的漏洞并不能成為廖丹詐騙的原因,但他希望法院能考慮這一情況。
專項捐款超40萬元
廖丹的經歷被報道后,網友范煒等在新浪微公益平臺發起捐助,為廖丹妻子杜金領籌集透析費及將來換腎費用,目標金額為50萬元。截至昨日,已有13萬網友捐款超過40萬元。
范煒稱,募捐已獲廖丹授權,并由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全程執行善款。該基金會和醫院直接劃賬,專款專用,用以繳納杜金領治療費,50萬的總額至少能維持杜金領透析10年。
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人員表示,按與新浪微公益的合作協議,一旦50萬善款籌集夠,這筆錢將從新浪微公益的支付寶賬戶上劃到基金會賬戶,基金會將和廖丹確認,然后建立與醫院的透析繳費方式。
“如果我媳婦10年的透析費都能由基金會支付,那真是太好了,感謝所有關心和捐助我的人。”廖丹一度不知如何表達感激。#p#副標題#e#
-釋疑
大額捐助和政策救助能否兼得?
如果廖丹的妻子杜金領獲得50萬元的捐助,廖丹一家是否還能繼續獲得低保,妻子是否能獲得“城鄉特困人員大病救助”?昨日從法院出來,廖丹趕往自家戶口所屬的六里屯街道辦咨詢。
六里屯街道民政科相關負責人表示,從政策角度講,大額捐助屬于家庭收入的一種,如果人均收入超過低保線,低保金自然不能繼續享受,等到捐助款花到低保線下后,可重新申請低保金。
這名負責人稱,街道辦屬于政策執行部門,而非政策制定部門。網友給杜金領捐的透析專款,是否應算做家庭總收入之內,街道辦目前還不確定,需要向上級請示。上級部門答復后,街道辦將依據民政政策確定,廖丹妻子能否繼續獲得低保以及就醫60%補助政策。不過,從技術層面講,如果有基金會負擔廖丹妻子的醫療費,相關收費單據自然也交到基金會走賬,廖丹也沒法拿到原始收費單再到街道辦領取補助。
同時,這名負責人還表示,如果廖丹入獄,他的基本生活在獄中能得到保障。廖丹的妻子和兒子仍可以按照相關政策享受相關救助政策。
-現狀
“杜金領”的醫保困局
“(妻子)沒錢治病,也別像我一樣犯法。”廖丹希望自己的案子能給像他一樣處境的人提個醒。但廖丹的妻子杜金領求醫經歷凸顯目前醫保制度現狀。
外出打工
不掌握參保主動權
杜金領沒有北京戶口,屬于進京務工農民工。北京市此前醫保政策中,農民工可參加針對農民工的大病醫保。今年4月起,農民工醫保正式并入職工醫保。但記者了解到,杜金領雖然換過多份工作,但工作單位并未給其參保,主要是由于杜金領的工作大多也沒有勞動合同,勞動關系并不穩定。生病后則處于無業狀態。
事實上,農民工能否參保,主動權很大程度掌握在用人單位手中。人社部2011年統計公報顯示,截至2011年我國外出農民工約1.6億,而參加醫療保險的農民工人數也僅為4641萬。這意味著,外出打工的1.6億農民工,有1.2億沒有參加醫保。
老家參保
異地就醫結算難題
1.2億的外出農民工沒有在城鎮參加醫保,也可在老家參加新農合。衛生部數據顯示,目前新農合覆蓋率已超過95%。
理論上,杜金領可以在戶籍地河北易縣參保新農合,但現實是異地就醫結算存在諸多困難。在當地辦理醫保后,異地就醫能否順利報銷,報銷比例如何,長期以來一直是個問題。也就是說,即使杜金領在河北老家參加新農合,她在北京就醫,能否順利報銷,報銷比例如何,也還存在諸多疑問。
中央財經大學社保中心主任褚福靈介紹,實現異地就醫結算,難點在于基本醫療保險多為市級統籌,有的還是縣、區級統籌。各統籌地區籌資和待遇水平差異大,標準尚不統一,因此很難實現異地報銷。
西南財經大學教授胡務認為,農民工異地就業,盡管理論上能被各類醫保制度覆蓋,但是實際能多大程度享受到醫保待遇,卻存在疑問。
-人物
丈夫廖丹:死扛的人生
17.2萬,拉黑摩的月掙一千,廖丹需要還14年。他“騙”這筆錢,也用了4年。
他受審時一句“所做一切,只為讓妻子能先不死”,被成千上萬的網友稱為“真爺們”。
廣東企業家陳利浩看過廖丹對妻子“有情有義”的報道,慷慨幫他退賠,希望他求輕判。
外表“冷冰冰”
昨日,廖丹將這筆錢送到法院退賠全部案款。走出法院,他臉上只有倦容,幾乎沒有表情。
“他咋不激動?”有電視臺記者抱怨,始終沒拍到特生動的畫面,比如他痛哭流涕。
不少記者覺得他冷冰冰的,一名外地記者稱,原計劃電話采訪他,電話里他“一點有料的話都沒有”。
有時,廖丹的回答甚至挺噎人。有記者問4年里,有沒有人建議他放棄治療?他回答,“不治怎么辦?你給我出一招,掐死她?”
不光是記者,跟廖丹做了兩年鄰居的秦顯花也覺得他冷冰冰。
秦顯花搬進怡景城才兩年,聽說廖丹家里困難,她選了一堆舊衣服送去,廖丹迸出“謝謝”后再沒話了,“當時我真不習慣,你說點好話,我心里也舒坦啊。”
74歲的蘆鳳榮住廖丹家對門,這些年幫他不少。
蘆鳳榮回憶,剛開始她不喜歡去廖丹家,屋里亂不說,廖丹的臉始終陰沉著,見了人也不熱情打招呼。蘆鳳榮訓他:“胖子,你能笑一笑嗎?你會笑嗎?”
蘆鳳榮回憶,前幾年,廖丹來家里借錢,站在柵欄門外,嗓子里“嗨”、“嘿”地哼著。生性耿直的蘆鳳榮當即怒了:你嗨誰呢!連個阿姨都不會叫?此后,一直改叫“老太太”。
蘆鳳榮曾找廖丹妻子杜金領“抗議”——別讓廖丹來我家了,他借錢咋連叫人都不情愿呢?#p#副標題#e#
內心“熱騰騰”
去年冬天的一件事,讓鄰居李莉(化名)總替廖丹說好話,“他的心里是熱的”。
當時,李莉的房子正裝修,有些廢鐵、鋼筋等邊角料,李莉讓廖丹撿了賣。
但廖丹不去,杜金領去撿了半袋子,“廖丹,我提不動,你來提回家。”廖丹死活不去,結果被別人撿走了。杜金領生悶氣,廖丹答復:“人家李莉上次給咱一千塊,再撿人家的廢鐵好意思嗎?”
聽裝修工說廢鐵被其他人“搶”了,李莉命令工人“看著大門,只讓廖丹來撿。”在李莉的“逼迫”下,廖丹才去撿了廢鐵。
沒過幾天,廖丹提著三大包舊衣服敲開了李莉家的門,“冬天了,那幾個外地工人沒厚衣服,這些是別人送的,你給他們穿吧。”
“我當時鼻子就酸了。他都到這個境遇了,還想著報恩。”李莉說。
蘆鳳榮也知道這個事。她回憶,好多次她去買菜,回家遇上拉活收車的廖丹。廖丹一遍遍地催,老太太,你上車吧,上車吧。家里有活,只要喊一聲“胖子,過來幫個忙。”出多少力,賠多少時間,廖丹都沒脾氣。
有幾次,小杜娘家親戚過來,送了幾包河北的特產燒餅,廖丹轉身就端到了老太太家,“不能總白吃您的包子,您嘗嘗這個。”
從杜金領嘴里,蘆鳳榮得到了廖丹對她的評價:老太太心眼真好,和媽一樣親。蘆鳳榮的嗓門又高了:“你說,這個死胖子,這么好的話他不會當我面說?”
心里有話不會說
“他啊,肚子里有話,不會說。”妻子杜金領說。
杜金領說,丈夫身世挺苦。6歲時父母離婚,并各自有了家庭。
廖丹本來判給父親,但一直跟著年邁的爺爺奶奶過。“基本上算沒人疼,更沒人教他圓滑處世。”廖丹也不情愿地承認,自己不善言辭,和小時候的生活經歷不無關系。
就連談對象,廖丹也被人批“太不主動了”。
1997年,北京內燃機廠改制,廖丹回家待崗,每月300元。180斤的大胖子,腆著大肚子。經人介紹認識了工廠女工杜金領。
“連續見過三次面,他沒信了。”杜金領回憶,當時廠里她的師傅著急了,打電話給廖丹:“你和我們小杜談對象,怎么沒音了。你過來,我找你們倆吃飯!”
飯吃完,師傅發話了:“這小伙子不是那種京油子,老實,嘴笨,能處。”
談到和妻子15年的婚姻,廖丹說,“我不懂什么愛情不愛情,什么‘親愛的’呀,我也說不出來。”
但杜金領心里最有數:爺爺奶奶晚年,廖丹貼身伺候。有時老人拉到了褲子里,說不要了,廖丹上手就洗干凈了。杜金領病重臥床了,廖丹洗內衣擦身,端屎端尿,“我都不好意思,他干得眉頭都不皺。”
借錢次數多了,總還不上,廖丹也張不開嘴。杜金領看他難受說:“要不我出去借吧”,廖丹披衣服下了地,“丟人就讓我一個人丟吧,你好好躺著。”
遇事想“自己扛”
在杜金領看來,從小缺乏父母關愛的廖丹外冷內熱,“自尊心特強,在外說話總不饒人。”
“臉皮太薄,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蘆鳳榮總結。
今年3月,廖丹在小區里到處貼小廣告,要賣自家那套50平米的小產權房。
李莉追問,廖丹才說,欠別人很多錢,賣了還。
案發后才得知,當時檢察院通知他退錢,不退肯定進監獄。
今年6月末,廖丹接到了法院的傳票。他到蘆鳳榮家,這次沒叫“老太太”,“阿姨,我有段時間不在家,你多照顧小杜。”“你不在家去哪兒?”“小杜透析,沒錢,我私刻了一個章,騙了醫院……。”廖丹的頭低得能挨著地。
正巧,有鄰居串門進來,廖丹扭頭走了,話都沒說完。“當時他覺得得進監獄,可好面子,見有人,他寧愿不托付我了。”蘆鳳榮說。
杜金領說,自己病后廖丹找親戚借錢,后來親戚聽說是尿毒癥,不借。廖丹再不去了。后來,廖丹和親戚都基本沒來往了,“人家怕他借錢,他怕人家難堪。”
就連街道辦申請低保,需要每半年去趟河北出具杜金領在老家無財產證明。廖丹坦言,每次去求村干部,他都挺愁。“得看人家心情好才敢說。”
鄰居透露,有幾次廖丹實在是困難了,有人出主意,你把小杜拉到街道辦或者民政部門“求助”,廖丹不去,說“還是想自己扛”。
或許,對廖丹來說,私刻假章,既不用讓人難堪,又能自己扛。“我真的山窮水盡了,我能等,我媳婦等不了。就在馬路邊打了個辦假章的電話。”廖丹說。
“眼中世界變了”
昨晚9時20分許,最后一撥記者還在廖丹家采訪。
“這個世界在我眼中開始變了,沒我想得那么不近人情。”廖丹的嗓子已經沙啞。
杜金領也發現,廖丹變了。“這幾天他竟會對陌生的記者說客氣話了。”
廖丹感謝媒體,報答方式就是身體再累,也不拒絕采訪。
5天來,早8點到晚10點,他家就沒斷過記者。他的電話不停地響起,有的電話剛接通,對方就說:“我剛坐飛機飛到北京,希望去看看您,采訪您……”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改成“您要來,我配合”。
這是5年來家里來客最多的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