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翟瑞民 趙卓 發自北京
炎熱夏季，來勢兇猛的“二噁烷致癌”事件把整個洗發水行業都送上了審判臺，但是喧鬧過后，人們對于這種神秘的化學物質所了解的程度以及其產生的過程，依然處在朦朧難懂的狀態。
相關企業的表態義正詞嚴，政府部門的公開檢測也迅速及時，但是并未能消解所有人的疑問。就像廣州職業打假人士徐大江對時代周報記者所說：公眾對相關知識的認知度太低和政府部門監管不力共同造成了這次危機。
二噁烷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它的危害究竟有多大？洗發水中含量多少才不至于危害身體？是否有不含二噁烷的生產原料？生產廠家能不能控制降低二噁烷的含量？中國需不需要制定二噁烷的安全標準？這些問題依然等待回答。
神秘的二噁烷
二噁烷，它的化學名稱是1，4-二氧雜環己烷，還有個別名是二氧六環，無色、稍有香味。
二噁烷可存在于很多介質中，包括番茄醬、胡椒、咖啡等多種日常食物。人體可以通過皮膚、呼吸道和消化道等途徑接觸二噁烷。通過職業暴露、呼吸空氣、飲水或食用可能含有二噁烷的食品以及使用可能含有二噁烷的洗滌產品、化妝品、外用藥品、農畜產品而接觸二噁烷。
對于二噁烷毒性危害，北京凱發環保技術中心主任董金獅向時代周報記者介紹，二噁烷從化學毒理角度來說，屬于微毒，對皮膚、眼部和呼吸系統有刺激性，并且可能對肝、腎和神經系統造成損害，濃度高時也可能導致死亡。二噁烷在環境中很難被分解掉，也就是說，進入人體后也很難被分解掉。
國家藥監局指出：“化合物是否對人體健康產生危害，取決于其使用量以及使用條件。”曾有實驗結果顯示，小白鼠如果飲用至少含有5000ppm二噁烷的飲用水，兩年后就會患上肝癌和鼻癌，但是濃度降到100ppm時小白鼠就沒有異常病癥。科學試驗還讓人類長期(25年)暴露于微量(0.006 ppm—13.3ppm)二噁烷的情況下，并未發現有相關癥狀或死亡的發生。
中國公眾對其最早的了解來自于2009年3月份的強生嬰幼兒洗發水被檢出含微量二噁烷事件。當時，首先是美國“安全化妝品運動”組織發布了一份報告，稱強生等品牌產品含有二噁烷，中國國家質檢總局隨后在國內也檢出強生一款產品含有二噁烷，中國政府監管部門隨后表示強生產品二噁烷含量比較低，不會對人身健康產生影響。
那么二噁烷是如何來到洗發水中的？
上海幾家化妝品公司相關人士為記者介紹，現在生產洗發水洗潔精等基本都普遍采用一種表面活性劑：脂肪醇聚氧乙烯醚硫酸鈉(AES)，而AES是由脂肪醇和環氧乙烷(EO)加工而成。EO就是AES中二噁烷的來源，并最后帶入到洗發水中。目前業內只要采用了AES作為表面活性劑，就無法避免二噁烷。據介紹，AES是一種無毒的產品，由于泡沫豐富，去污較強，溫和，對產品外觀調整效果好，價格性能比高，目前是日化產品中使用量最大的表面活性劑之一。
中投顧問化工行業研究員常軼智指出，在化妝品中添加鈉鹽一般是為了使該化妝品具有特殊的功能，例如，透明質酸由于可以有效防止皮膚水分的蒸發與散失，為真皮層膠原蛋白和彈性纖維的合成提供優越的外部環境，起到護膚養顏的效果，已被當作一種理想的天然保濕因子，目前，在化妝品生產過程中，通常會用到透明質酸的鈉鹽。而銨鹽一般是溫和性表面活性劑，在化妝品的生產中添加銨鹽，主要是用于降低產品的刺激性，使整個個體體系更容易被生物降解，以達到對環境無污染、性能更優異的目的。
董金獅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二噁烷是護膚品中的非離子乳化劑、沐浴露和香波中含有聚氧乙烯醚結構的原材料中的副產物，是原料合成中不可避免殘留的，一般而言，牙膏、洗發水、化妝品都或多或少有二噁烷殘留，現有技術很難實現完全沒有二噁烷殘留的產品。
北京疾病控制中心的研究人員王鵬等在2002年第一期《環境與健康》發表的學術論文表明，在315件受檢洗發水、沐浴液、洗潔精、洗面奶、洗手液樣本中，二噁烷檢出率超過50%。檢測結果表明，國產洗發水、沐浴液的二噁烷含量高于進口及合資產品。而國產品牌之所以含量高，主要原因就是由于沒有行業標準，企業均未控制二噁烷的含量。
值得關注的是，很多業內人士懷疑二噁烷的來源并不單單是AES，尤其是對于近年來風頭正勁的國產中草藥洗發水來說。上海紫邦化工有限公司廣州銷售經理張萬叁認為，在中草藥溶劑萃取環節也可能產生二噁烷，這是眾廠家應該注意的地方。
不可或缺的表面活性劑
經過兩次二噁烷事件后，消費者對化妝品洗發水中二噁烷的含量有一定的認識。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新聞發言人顏江瑛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只要二噁烷含量不超過100ppm時，在毒理學上是可以接受的，“霸王”洗發水相關產品的抽檢情況顯示，抽檢樣品中二噁烷的含量水平不會對消費者健康產生危害。
不過董金獅提醒，一般而言，日化產品中的二噁烷不會對人體產生多大影響，但是二噁烷的揮發和溫度也有一定的關系，正常情況下使用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在桑拿房等高溫情況下使用，二噁烷響應值會明顯增加。
中國藥典2005版和美國藥典都作出了二噁烷的安全值為380ppm的規定，“藥品比洗發水要求更高，那么洗發水的微量二噁烷都在100ppm以下，就更加安全了。”強生中國有關人士對時代周報表示。
據時代周報記者了解，AES分鈉鹽類和銨鹽類，專門經銷表面活性劑的浙江贊宇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業務部唐志文先生對時代周報記者介紹，相比于鈉鹽來說，銨鹽的性能顯得更溫和，對頭發的刺激性也更小，所以現在行業都是主要推銷銨鹽類AES。
在洗發水行業，早年銨鹽AES沒有被普遍采用的時候，鈉鹽AES曾是洗發水的主要表面活性劑，現在仍占有很大一部分市場。唐志文介紹，現在鈉鹽 AES主要是用在餐洗中，就是通常的洗潔精。用在餐洗和化妝品的原料都要求無毒，根據AES的材料安全評價報告，AES是無毒產品，但是皮膚長時間接觸高濃度的AES，皮膚分泌的油脂(用于日常保濕滋潤)會洗脫干干凈凈，皮膚會發干，角質層脫落，甚至裂口或過敏反應。
另據介紹，在化妝品配方中，表面活性劑是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其用途可以比喻為食品中的大米和小麥，或是比喻燒菜時的味精，其在化妝品中的用量，低則3%-5 %，高則20%左右，而且一種洗發水往往并不是只有一種表面活性劑。
替代品成本倍增
如上所述，既然只要添加表面活性劑AES就無法避免二噁烷，那么現實生產中是否有不含二噁烷的表面活性劑？在記者的調查過程中，多數業內人士表示雖然有不含二噁烷的表面活性劑，但是現實中并不是普遍適用。
強生中國人士對時代周報表示，用其他表面活性劑替代AES可以辦到，但是他們在咨詢有關專家的時候被告知，這樣很可能產生別的有害物質。張萬叁則表示，如果用不含二噁烷、溫和性更好的表面活性劑替代，那么將帶來成本的直接上升，相關費用可能增加三倍左右，“消費者是不可能接受的。”
不過在這次二噁烷事件中，實際也傳出一個好消息。
廣州浪奇總經理傅勇國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二噁烷應該還是出在原料供應上，要解決這個問題還要從生產鏈的上游環節入手，該事件可能會加快日化行業中 MES(MES全名脂肪酸甲酯磺酸鈉，是新一代用于洗滌用品的表面活性劑品種。目前主流表面活性劑都來自石油提煉，而MES起始原料為植物油，具有原料可再生性、良好的環境相容性、生物降解性，以及耐硬水、去污力好、刺激性低、配伍性好等一系列優良性能)對AES的替代進程。MES生產所用的原料為天然油脂，因此在制取的過程中不會產生二噁烷。以現有的技術水平MES的成本已略低于AES，MES替代AES已不存在技術和成本的障礙。廣州地區MES的量產將在今年下半年，一旦MES普及，二噁烷將成為歷史名詞。
中國不設限量標準
唐志文表示，這次二噁烷事件發生后，業內洗發水生產廠家很多給原料供應商提出要求，控制二噁烷含量，因為洗發水廠家生產環節是沒辦法降低二噁烷含量的。
廣州鑫億商貿有限公司經理瞿逸艇表示，洗發水廠商如果想降低二噁烷含量，要么減少AES用量，要么要求原料生產商控制二噁烷含量，“降低AES中二噁烷含量，技術上完全可以辦到，但會導致洗發水成本上升。”
據了解，目前國產AES的市場價格在每噸9000元左右，幾家國外品牌如沙索、科寧和花王等相對會貴上幾百元錢，最貴的花王可能達到10000元。既然國外產品相對較貴，是不是其質量更上乘或者二噁烷含量更低？
上海尤文化工有限公司銷售工程師顧小芬介紹，通常原料廠商規定二噁烷含量小于50ppm，但科寧AES指標規定是小于30ppm，實測值一般在 17-18ppm。不過唐志文表示也不盡然，國內產品其實和國外產品質量差不多，只是國外產品可能會檢測二噁烷含量，國產AES檢測則沒有這一項。
常軼智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由于國內日化產品標準的缺失，使得相關產品的質量評價體系比較混亂，近年來日化產品的質量問題頻頻出現，國家相關部門很有必要對日化產品作一次普檢，并對相關指標作出規定。
據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綜合檢測中心有關人士介紹，實際二噁烷含量檢測在他們機構是屬于常規項目，很多化妝品生產廠家會送樣檢測，但送檢主要是為了辦理出口手續，也就是說出口的洗發水才去檢測二噁烷。
國外政府監管機構對洗發水二噁烷含量是隨時監測的，比如美國在上世紀70年代末，美國FDA就開始了對化妝品中的二噁烷含量進行監測。中國監管機構是否會采取行動？
對此，國家藥監局新聞發言人顏江瑛明確表示，中國不會對二噁烷的含量作出限量標準。
顏江瑛還表示，去年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成立由毒理學、皮膚病學、化妝品工藝學、化學檢測等領域權威專家組成的安全風險評估專家組，對國內外多個品牌的香波、浴液、洗手液、洗潔精產品進行抽檢，僅在部分化妝品中檢出微量二噁烷，都沒有超標。
“沒有超標”依據的標準是什么？中國香料香精化妝品工業協會理事長張鐵誠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沒有必要對二噁烷的含量設定安全標準，因為按照《化妝品衛生規范》規定二噁烷是絕對禁止添加的化學物質，既然禁止添加就沒必要單獨設定。
洗發水行業通常通過自我控制來努力降低二噁烷的含量，至于降低到多少才能合格，恐怕只有洗發水生產廠家說了算。按照記者采訪的眾多業內人士分析，中國產的AES所含的二噁烷應該普遍在100ppm以下，這樣即便是按照最多20%添加比例生產洗發水，最后二噁烷含量也應該在10ppm以下，所以說應該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