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記者在2007年1月11日看到的新疆烏魯木齊市惠仁醫院的一份住院病歷。病歷上患者名叫董凱,他在2006年12月26日住進了惠仁醫院。讓人感到不解的是,在這份病歷中, 1月12日、13日、14日、15日病人的體溫、脈搏、血壓等項目都已經填寫在了住院護理記錄上。
病人的病歷怎么會提前寫好了呢?
2007年1月11號晚上九點,記者來到了惠仁醫院,所有病房都是一片漆黑,大門緊鎖,只有值班室亮著燈。
記者:今天多少號?
醫院工作人員:11號。
記者:一個住院的都沒有?
醫院工作人員:都沒有,今天都出院了。
董凱為什么提前出院了呢?記者按照病歷上登記的工作單位,來到了西域水泥廠。
記者:董凱一月份住院了?
董凱的同事:董凱上班著呢,天天上班呢,好著呢,吃呀喝呀。他是勞資科的,天天都在。
記者從董凱的同事那里了解到,董凱一月份一直在上班,更沒有住院生病。
記者找到了董凱本人。
記者:你現在身體怎么樣?
董凱:我身體能怎么樣?我身體好得很。
身體好著呢,天天在上班,董凱怎么會成為惠仁醫院的住院病人呢?
這是記者看到的第二份惠仁醫院的住院病歷。患者是一位75歲名叫王秀田的老人。病歷上記錄,老人因為肺結核、胸腔積液等多種疾病,于2006年11月24日到12月13日在惠仁醫院住院19天。病歷上赫然列著老人在入院的當天,做了血液、肝功、胸透等一系列化驗檢查。按照病歷上記載的地址,記者來到了新疆烏魯木齊市八一鋼鐵廠五區,找到了王秀田老人。
記者:這些檢查做了沒有?
王秀田:都沒有做。
王大爺的老伴告訴記者,王大爺是住過院,但不是病歷上記載的時間,更沒有什么得過什么肺部感染和胸腔積液等病。
王大爺的老伴:八月二十幾號在那兒住了一次醫院,月底,八月三十號我們就出院。
記者:那就是說這些天實際上當時都沒有在醫院住?
王大爺的老伴:第一次在醫院住,第二次沒有在醫院住。
記者:那這些病什么的都是他們給寫的?
王大爺的老伴:他們寫的。
沒有做檢查,更沒有再次住院,惠仁醫院王秀田的第二份病歷又從何而來呢?
記者看到的第三份病歷格外特別,患者張雪艷不僅是惠仁醫院的大夫,還是一個孕婦。病歷上記載張大夫因為患右腎多發性結石并積水在2006年12月7日到12月18日,急診住院治療。然而在惠仁醫院,記者卻意外的發現了張大夫住院期間開出的多張處方。
看來張大夫是分身有術啊。在2006年12月7日到12月18日期間,張大夫是一邊住院,一邊堅持工作。
在惠仁醫院,記者還聽到了一個更讓人吃驚的消息。
記者:她這兩天上班沒上班?
醫院工作人員:休息呢。
記者:咋了?
醫院工作人員:生孩子嘛。
記者:啥時候生的?
醫院工作人員:十二月份吧。
記者:張雪艷啥時候生的?
醫院工作人員:十二月底生的。
在張雪艷2006年12月7日的住院病歷上,清楚地記錄著,張大夫當時才懷孕6個月。怎么還不到一個月,孩子就提前出生了?
記者輾轉找到了張雪艷大夫。
記者:孩子是足月嗎?
張雪艷:足月。37周就算足月,我們家寶寶38周多幾天,多個三四天吧。
張大夫的孩子非但沒有早產,反而是晚生了好幾天。張大夫還告訴記者,2006年12月份,她根本就沒有住院,更沒有生病。
張雪艷:一直上班到27號,28號在家休息。
記者:到12月生孩子的時候也沒得病什么的?
張雪艷:沒有,身體好好的,感冒都沒有。
正常上班,正常懷孕生產,甚至連感冒都沒有得,可是在惠仁醫院,為什么會出現張雪艷的急診住院病歷呢?
晚會現場采訪
主持人:剛才我們看到片子當中的惠仁醫院的這三份病歷,真的很離奇,你能告訴我們他們究竟是怎樣的病歷?在惠仁醫院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病歷?
醫生:這三份病歷都是假病歷,在我們業內就叫做掛床病歷。說白了,就是為了騙醫保編造的病歷。像這樣的病歷在惠仁醫院,甚至在其他一些醫院,不是僅僅有三兩份的。
主持人:按道理,我們國家對醫保資金都有嚴格的管理,用這些假病歷怎么就能騙出醫保款了呢?
醫生:參加社會保險的病人,住院費用的80%左右是由醫院先墊付,然后,社會中心憑著病人的住院病歷和收費單據,將這筆錢返還給醫院,而醫院騙取的就是這部分錢。要想騙得這部分錢,就要先獲得社保卡。為了獲取更多的社保卡,醫院會用一些優惠措施。比如說,免去住院病人自付部分的費用,還有對于沒有病的人,許諾他們可以隨時到醫院免費拿點藥或免費做一些體檢化驗。
主持人:拿到社保卡就能騙保了嗎?還有什么具體的方法?
醫生:把社保卡交給醫院以后,醫院就利用社保卡的真人真名來編造騙取醫保的掛床病歷。掛床病歷一種情況是病人真住院,但是住院時所做的檢查和使用的藥品,價格上遠遠低于病歷記載和上報給社保中心的金額。醫院通過虛高住院費用騙取超出實際花費的醫保款。還有一種,就是完全的假住院。醫院上報給社保中心的住院費用,實際根本不存在。通過假病歷,制造假的費用單據,騙取根本不存在的住院費用。
主持人:那這個流程是不是這樣的:首先醫院以優惠的措施把社保卡拿到,之后,醫院用這些真實的社保卡編造病歷,第三步,用這些編造的假病歷騙取社保中心的審核,第四步,就是報銷拿到錢。是這個流程嗎?
醫生:對,就是這樣的。
主持人:這樣一份病歷能騙多少的醫保款呢?
醫生:每份病歷在報給社保局之前,院長都要核算一下,騙取的費用不會太高,但也不會太低,通常返還給病人的住院費用的自費部分,或者免費藥和體檢費用也就是三五百塊錢。除了這部分費用,醫院通過假病例,騙取的醫保款卻能達到兩千多甚至三千塊錢。冬天病人多的時候,騙保的病歷少一點,夏天病人少的時候,通過假病歷騙取的醫保款大概要占到醫院全部收入的50%左右。
主持人:今天你為什么會站在這里,向我們揭露這些騙取醫保的黑幕?
醫生:我是一個醫生,醫生的職業道德不允許我這樣做。醫院騙取的醫保款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錢,如果我這樣做,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圖財害命。我的良心受不了。
主持人:你能對自己所說的這一切負責任嗎?
醫生:可以。